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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年:财新视觉新闻中心还乡手记

2018年02月28日 16:23
【郭现中】我是因为要写这段文字,才知道了姥姥的名字——张凤莲。从我记事起,她的样子似乎就没变过,一直这么老,也一直都只是我的“姥姥”。除了自己的儿女,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过往,而那些知道的同龄人也一个一个离世,所剩无几。即便是她本人,也一件一件地忘记。姥姥生于1922年,96岁,属狗,今年是她的本命年。她曾有过几次刻骨铭心的挨饿。我曾经试图给她做个口述史,无奈老人家总是会把时间搞混,也许,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,都是让人惊恐的饥饿记忆罢了。只记得妈妈说过,1958年的时候,姥姥就是靠没日没夜的纺织,然后在天亮之前拿到几十里外的黑市出售,这才让一家人得以活命。那台旧纺车我一直央告舅舅给留着,可惜,后来家人嫌碍事当柴火烧了。姥姥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。她的大女儿,也就是我大姨,十年前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。我们自然不敢告诉当时已经86岁的老人,但是那个每周都来看她的女儿突然不来了,要骗她谈何容易?我们只能说她跟着姨夫去北京打工了,签了五年合同都不能回来。姥姥一直怨恨大姨都不肯给她一个电话。但是从此,她就开始出现了幻听和幻觉,老是会说大姨在某个凌晨回来看她了,胆小的妈妈甚至在回去时都不敢跟她一起睡了。终于,前年的时候姨夫也过世了,按照习俗,姨夫家人要把白灰洒在姥姥门前。姥姥知道了,大病一场,从此后,再不念叨。每年过年,妈妈都会把姥姥从老家接来,一直到第二年暖和了再送回去。姥姥耳朵背了,腿脚也不好了,但是心里不糊涂。每天午后都会这样坐在斜阳里,发呆或者咕哝着无人听懂的语言。也许,岁月于她,再无牵绊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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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梁莹菲】大年初五,广州黄埔,父亲带着亲戚参观新居,天台可以眺望到远方的黄埔大桥,广州“东进”战略为黄埔区带来不少机遇,新居所在的这个小村落近年来自建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。这是亲戚的房,父母只是租下了其中的一层。这投资不算明智,但当了一辈子底层工人,手头并不宽裕的爸妈,为了让女儿我有自己的空间,也为了自己退休后的新生活,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。住了几十年阴暗老房子的他们,第一次搬进光线充足的新房子,第一次能从零开始装修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。母亲在房子天台一边眺望自己的新邻居,一边说着将来的盼望——和即将同住的亲戚能和睦相处,女儿每个月来住两天,种花种菜养鸡。这座房子寄托了她对于退休生活最美好的想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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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陈玮曦】2015年,早知天命的父亲经历了若干次失败创业后,从市区搬回了从小长大的农村,在山头承包了一个水库和农场,经营起了养殖业,准备做“最后一搏”。然而近三年,本地的餐饮业自10年开始就没能回暖,渠道也被垄断,养殖场迟迟等不来盈利。伴着年纪增长,年轻时做过业余举重的父亲干活时连续几次闪到了腰,不得不加雇人手,经营成本进一步增加。好在内忧外患之下,他还没有心生退意,回家的第一天,他就拉着我走到水库边,畅想明年在里面下点螃蟹和名贵鱼苗,做点新的生意。在当晚酒过三巡后,他拍着我的肩膀说,年轻的时候努力是为了自己,而现在不放弃,是为了以后让你少些负担,减轻些压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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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罗莉兰】姐姐站在杂草丛生的房门前,这两间房,左边是小叔的房间,在我读小学的时候,因为意外离世。右边是我爸的房间,后来爸妈离开家乡梅州去深圳闯荡,留下我和姐姐、爷爷、奶奶在老家。老爸的房间由我们居住。1996 年,家里盖了新房。老爸一直对老屋有感情,雨季前,他也会找人整理瓦片,因为如果瓦片缺失,或是屋顶破损,时间长了,老屋就会倒塌。2009 年,家人定居东莞,回老家,一年两三次。我问姐,在这里的感受是怎样的,她说:“不说了,说了想哭。”老屋荒草丛生,树木繁茂,有些房间已出现倒塌。我们待了一会,也有点害怕,匆匆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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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杜广磊】大年初三,我陪爸妈去家附近的花卉市场和植物园逛了逛,他们在花坛前驻足时我拍下了这张照片。随着年纪的增长,我和父母的身份仿佛置换了,仿佛我变成了大人,他们成了孩子。过去都是父母陪我逛着他们并不感兴趣的地方,现在变成了我陪着他们。以前上台阶都是他们提醒我注意脚下,现在换做我说:“爸妈慢点啊,台阶有点滑。”长大后能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,妈说做梦还总是梦见我小时候的样子。春节假期是一家人能在一起最长的时间。我愿意陪他们看春晚的重播,愿意吃妈妈包的多年味道没有长进的饺子,愿意坐下来聊聊工作生活,甚至是家长里短……与家人在一起时,把时间消耗在微不足道的细节中,是一种特别坚实而饱满的幸福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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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徐玮超】每当有人问我是哪里人,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9岁时,我随父母从宁夏来到北京生活,一直以来没学会北京人的腔调,时光却偷偷磨去了我的乡音。每年我逗留家乡只有春节的七天假期。过年前,母亲都会去稻香村排队买糕点,爸爸再备上两瓶好酒,就算备齐了回家的行头。他俩特别兴奋,回家能见兄弟姐妹,还有一众从小结识的同学, 七天总能被他们安排的满满登登。而我总是努力回想着和每一位故人的联系,有些是甜蜜的、有些是遗憾的。九岁前的记忆在一次次淘洗中变得斑驳。大学留学后,我便再也没有回过宁夏,现如今结婚生子。我又该如何跟女儿讲述何为故乡呢?家中第三代添丁后,父母成为了爷爷奶奶,今年春节,他们没有回宁夏,或许我们算是在北京真正地落地生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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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蔡颖莉】和往年一样,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母校看望柯克爷爷——我的美术启蒙老师。他是家乡这一带有名的木刻版画家,已有96岁高龄,生于浙江宁波,1941年参加抗日,后因“知青下乡”便留在了江西,一留便是70多年。爷爷穿了件大红色的棉袄,今年是他的本命年,他说穿着喜庆一些,合影也显得精神些。想起第一次来学画画的时候,82岁的爷爷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来迎接我们这群想学画画的孩子。我总是能想起那些年的夏天,画室外茂密的香樟树和蝉鸣声,爷爷仔细帮我改画的场景。一晃14年,当年一起学画画的小朋友都长大了,总觉得他没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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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陈亮】在江苏省徐州市,大年初二晚上,全家人到姥姥家拜年,女儿到来,使得姥姥家进入了四世同堂的新阶段。拜年磕头,要按辈分,母亲是家中长女,她先磕头,然后是舅舅、小姨。女儿是家中最晚辈,磕头对她来说是新鲜事,表妹磕头时她已跪在一旁跃跃欲试。客厅里满满当当,格外热闹。从我记事起,大年初二这天晚饭过后,打扫“战场”给长辈磕头拜年,是家中不成文的规矩。对已年过八旬的姥姥、姥爷来说,儿孙磕不磕头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儿孙满堂、平安健康。对于晚辈来说,压岁钱也并不重要,父母亲人安康,已是最大的奖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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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夏伟聪】祖屋是爷爷和奶奶在1988年一砖一瓦盖起来的,十多年来一家十口人都住在那,后院养了猪,种了番石榴,墙上贴着邓丽君的海报。我和妹妹最喜欢窝在爷爷旁边看电视。后来子孙四散,屋子丢下也快20年,蛛丝遍布,砖瓦断裂,后院的杂草比人还高。年廿九,我和家人回祖屋贴春联,妈妈和妹妹负责烧纸拜神,妹妹念念有词,求佛祖保佑全家身体安康。去年风水先生建议她换了个名字,戴一条金龙项链,说是为了转运。她妈妈(我婶婶)两年前有脑退化的症状,行动开始迟缓。她相处多年的男朋友也因身体问题被迫和她分手。过去一年,她成长了很多,也背负了很多。(更多精彩内容详见2018年2月26日出版的《财新周刊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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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杜广磊 | 版面编辑:杜广磊